她問過自己很多次，靠著“藍竹”給的穿越裝置穿越到底是為了什麽。明明除了到時間就能穿越逃離的保命優勢之外，她什麽都沒有。

而她給自己的回答每次都是一樣的：為了和新世界系統剛到底。

那個可恨的新世界系統毀掉了她的一切，她已經沒什麽好失去的了，也沒什麽未來了，餘生的目標只能是打亂新世界系統的一切計劃，給那個可恨的系統盡可能添一點賭。

她是這樣告訴自己的。然而她屢次下意識自保的行為又讓她明白，她其實沒有那麽消極極端。她最想的，不過是不希望新世界造就的悲劇在其他世界重新上演，不過是希望盡可能多地拯救幾個像她當初一樣陷入絕望的人。

當初的她太過無助，太過絕望。如果當時有個人來幫她，會是怎麽樣呢？她那時是如此殷切地期望著。

可她的力量太過渺小，目前為止和新世界系統的正面對抗除了她自己世界的那次，再就是掃雷那次了。她憑借自己的聰明機智盡可能地救了那一公司的人。當時她是高興的。

可“藍竹”可能是察覺到了她這樣的高興，居然附身在唐寧一身上，親手締造了顧南的死亡。說不愧疚是不可能的，但她很理智地將這負面的情緒拋開了，只是清楚地意識到了一個重大的問題：她太渺小，太弱了。

她不可能次次靠著自己的聰明逃出生天。她遲遲沒有離開這個世界一方面是為了了解更多新世界系統和“藍竹”的信息，另一方面則是希望獲取這個世界的力量。

不老不死，可以讓她有足夠的時間與系統對抗到底。而吸血鬼的強力能讓她有扭轉局勢的機會。她曾經想過，那些看似不可違抗的規則，真的是不能用武力扭轉的嗎？

如果她也能像眼前的男人一樣永生不死，而且還沒有怕陽光的副作用……這將是她對抗新世界系統最大的憑仗。至於變成怪物、需要吸血維生是她必須付出的代價，為了達成自己的夙願，她願意付出這些代價，只是不知道能否接受變成怪物的自己。

所以她一直猶豫著，甚至勸說自己放棄：能讓人變成這種完全版吸血鬼的藍源已經沒有了，現在她至多只能靠著男人的血變成怕光的怪物。

那是絕對不能接受的。她戴著手套拿博物館裏的藍色聖物就是為了防止這一點。可男人的突然開口，又像是在說一切都有轉圜？

這樣的希望讓她忍不住告知了男人一切。

“你還真是偉大。”男人雖是誇讚著，冷水心卻只覺諷刺。

“你不也是嗎？為了這個世界的未來和我周旋了這麽久。”冷水心可不是會任由他人言語攻擊的人，“那你能幫我什麽呢？”

“不急，先確認一點，如果我能幫你得到沒有副作用的力量，你就會提供血液，這點能不能達成共識？”男人十分謹慎地看著冷水心。

“當然可以。”冷水心奇怪地看著胸有成竹的男人，內心另一個猜測又冒了出來，“你不會，還有另一滴‘藍竹’的血吧？”

這個女人，總是這麽聰明。真是難辦啊。男人苦惱地笑了，看著冷水心的眼神卻更多的是欣賞。他不禁想，如果當初自己是和她一起待在那個房間裏等待“藍竹”的選擇，這麽聰明的她會怎麽做呢？會和自己成為一丘之貉嗎？又或者她能想出保全所有人的性命？

“我確實有。你應該也可以想到吧。那個‘藍竹’其實有點強迫癥，他說了選擇兩個人，最後給的東西就是兩人份的。另一份藍源我一直留存著沒有使用。如果你可以幫我，我不介意將它給你。”

聽到男人對“藍竹”的評價，冷水心被逗笑了，輕點下唇思索著：“他確實挺強迫癥的，每次答題一定要寫滿，寫不滿幹脆就不寫了……”

意識到自己這懷念的語氣十分不妥，冷水心驀然停下，低眸黯然，轉換話題讓男人帶自己去看看那個藍源。

她將那枚藍源和自己之前在博物館中拿的藍源比較起來。前者顏色看起來要深一些，而且隔著手套都能讓她感覺到刺骨的寒冷。後者則沒有這麽刺骨的寒冷。但僅僅這些，並不能說明前者就是男人說的物件。可那畢竟是一次性用具，根本無法驗證。

“我已經徹底沒有籌碼了，現在能賭的就是你相不相信我，願不願意幫這個世界。”男人此時倒是十分實在，如此真誠地說著。他也看出了冷水心的擔憂，卻無法讓她放下懷疑，只能盡量展現自己的真誠。

“別給我戴高帽子，我答應就是了……”冷水心想的有些頭疼，不想再和這個男人繼續周旋，而是選擇了相信他。

而她相信的理由僅僅是她對“藍竹”的了解告訴她，“藍竹”確實有可能給男人兩滴血。不得不說，這真是極大的諷刺。

後來的一切都很順利。冷水心配合著男人抽取了血液，交換了所有的信息。男人也信守承諾地將藍源徹底給了她，並告知了他一直隱藏的相關使用方法：“‘藍竹’說他的血賦予的是生命和力量。至於這個力量是什麽，要我自行想象，後來我才發現我的力氣變大了很多，就像他當初攔車時一樣大的力氣。但——”

男人欲言又止，點到為止。冷水心很快會意，沒有逼問，而是點了點頭：“我明白了，我會註意的。”

如果“藍竹”一直都是她所認識的那一個，那她就太了解他了。他特意告知的每一句話應該都是強迫癥般的嚴謹，所謂的自行想象的力量必有他的深意，只是她暫時還不敢嘗試，也不敢亂猜測。

那個可怕的男人值得她用最謹慎的態度對待。一個不小心，她隨時都有可能功虧一簣。她甚至懷疑當初“藍竹”給兩滴血本身就是個圈套。

可惜，這些都和她沒有關系了。在這個世界她能做的都做了，最初想要幫助下等人的想法在斟酌、確認完那些上等人的態度後就已經沒戲了，她唯一能幫的就是小七。

小七這段時間一直遠遠地看著她，默默為她打理著一切，似乎真把她當成了主人。可這麽長的時間裏他一直沒有解釋他當初的背叛，許是過於愧疚，又許是覺得自己太對不起冷水心而無力解釋。

這樣一個可憐兮兮看著她的孩子，她怎能無視呢？

在決定離開的那一天，她誰也不見，獨獨叫來了這個孩子。

“我相信你已經知道了我不是上等人的事了，”眼見小七要反駁，冷水心豎起好看的食指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接著說了下去，“我也知道你背叛我是因為那個男人給你註射了藍血。雖然讓我的計劃產生了變動，但藍源我最終還是拿到了。那個男人也特許我自由使用。所以我想給你一個選擇。”

小七怔怔地看著她，有些迷惘地問著：“什麽選擇？”

“藍源確實可以讓你變成上等人，但是成為上等人後，你就再也不能接觸陽光，還要靠喝以前的同伴的血維生。我現在就將藍源送給你，你自由選擇接下來的日子裏是要當上等人，還是下等人。”這是她和那個男人的協議，不告知任何人有關新世界系統和藍源的真相。但她也無法忽視小七對成為上等人這件事的渴望。

“冷……我……”小七猶豫著，曾經無比想實現的夢想就在眼前，可他卻被眼前人說的躊躇了，“你認為我應該選擇什麽？”

冷水心看著眼前由自己一路照看過來的孩子。他眼裏滿是對未來的期望，他其實是希望成為上等人的。但是……如果一切真如她所想的那樣，成為上等人未必是一個好的選擇：“我希望你能一直當一個下等人，但是要是一個自由的下等人。讓所有下等人都自由我辦不到，可是單獨赦免你一個，那個男人應該是會答應的。”

小七似乎不滿意她這番話，雙手突然圈成了拳，似乎在糾結、猶豫、掙紮著。良久，他終於放松下來，一臉釋然地給出了自己的抉擇：“我想了想，只有我自己一個人成為上等人也太自私了，我會一直當一個下等人，然後努力拯救我的那些同伴。”

“你這是要叛亂嗎？”冷水心不由得擔心地摸了摸他的頭。

“不是……雖然暫時不知道該怎麽做，我會盡量用我的方式和平拯救。”小七不再猶豫了，他仰起頭，對著冷水綻放了一個大大的，陽光的笑臉。

這樣一個樂觀的人，果然是孩子啊。不過，也幸好是孩子，或許他能給這個世界帶來最後一點點歡樂吧。

“盡力而為。”這是冷水心最後給他的忠告。她對他構想的未來沒有信心，在她看來，這個世界已經是活人末路了，只是這個世界的大部分人都不知道。

“這封信你幫我轉交給那個男人，信的最後我同樣給了他兩個選擇，你幫我問問他是選一還是選二，雖然我註定聽不到了，還是麻煩你滿足下我的好奇心。”最後的最後，她還是忍不住插手了，只是說完後仍是忍不住輕嘆了口氣。

小七聽的雲裏霧裏，卻還是順從地轉身離開準備將信送去。恰在他轉身後，冷水心啟動了穿越裝置。與此同時，風吹散了她在這個世界的最後一句話：

“雖然我個人認為，他會選二。”

信件的內容小七沒敢私自查看，只能將一切都完整地轉述給了那個男人。可惜那個男人仍是個沒安全感的人，又用藍血註射後詢問一遍才徹底相信了他的話，拆開了信件。可以看出這封信寫的比較倉促，有不少連筆，但用詞依舊精準：

“你拆開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離開了。想著畢竟合作過，我還是打算給你個忠告。我不認為‘藍竹’會就這麽放著這個世界不管了。我也不認為那個穿越裝置顯示的90%就只有顯示進度這一個作用。我的血已經給你了，怎麽用看你。如果你將其用來拯救這個世界，可以想見，過了不久這個世界的新世界進度只怕會減少。這個進度，‘藍竹’很可能會感知到。

進度增加他樂見其成，進度倒退他恐怕會親自來查看，到時候強行插手。所以我想你得做個選擇：一，繼續用我的血制造新的可持續利用的下等人食物，維持這個世界的未來，但伴隨著‘藍竹’可能到來的危險。他有多可怕，我想你比我應該更清楚。二，把我那點血喝了，就當沒有這回事，然後跟著這個世界一起走向終結，只是在這個最後，給請你所有上等人和下等人最後的自由和狂歡吧，我相信你能辦到。”

這封信，男人看了很久，也思考了很久，再次擡頭時，他才發現小七因為他的命令被迫站在原地許久，已經有些苦不堪言了。那強自忍受的表情取悅了他，讓他難得想要關心下這個幸運的孩子。

“小七，你是選擇做下等人對吧？”

“對。冷還讓我問你，你選擇哪一項？”小七強忍著心理和生理上的雙重不適，不卑不亢地問了出來。

“她都已經走了，聽不到我的回答了，我也沒必要告訴你了。”男人強硬地拒絕掉了小七的請求，在看到對方那一臉為難的樣子，態度稍微軟化了些，“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打算撤銷下等人年老即殺的條例……”

“真的嗎？”小七無疑是驚喜的，卻還是下意識地有些懷疑，“其他上等人會同意嗎？”

“他們會的。”男人神秘莫測地笑了。男孩看的雲裏霧裏，卻被他詭譎莫測的神情嚇到了，迅速地退了出去。

而男人則再次拿出了那封信，仔細斟酌起來。

其他上等人的藍血能讓下等人唯命是從，他的又何嘗不能呢？對於他這個最初的吸血鬼來說，其他上等人就是全靠他血液轉化而來的下等人。他當然也可以通過血液控制其他上等人。他甚至不需要重新註入自己的血液就能控制那些人。

只是他並不願當一個無聊的獨_裁者，也不願其他人對他心存忌憚所以從未使用過……

“我相信你能辦到。”

看到信裏的這句話，男人不得不再次感慨：那個女人真的很聰明，聰明到將他的一切都看透了。

她一定早就猜透了這一點，卻也知道這是他的底線沒拿來當做籌碼。但是在走的時候她又提出了這點，希望能在最後為下等人爭取一絲權益。

他很欣賞這樣一個女人：善良、理智、聰明、美麗而不徒有其表。

只可惜，再完美的女人對上“藍竹”恐怕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她一定也知道這點，也猜到他會選二。

畢竟，她看透了他。所有的冠冕堂皇都是粉飾、借口，他希望這個世界維持，只是想要維持他現在優越的上等人生活。哪怕沒辦法持續下去，直到最後，他都要保持著這種上等人的地位。他一直以來都是如此，不會允許任何不確定，總是要將自己放在最有利的位置。

與其選擇不確定地利用冷水心的血延續世界，招來瘟神“藍竹”，他更想按部就班地讓一切保持原樣，享受自己的優越。

而且既然他能控制上等人，給他血液的藍竹會不會也能控制他呢？他不敢賭這一點。可能冷水心也是因此拒絕立馬變成永生者吧？但這樣一想，她早已接受過藍竹的血液了……他不禁為她的結局有些擔憂，同時好奇起她和藍竹的糾葛了。

不管怎麽選，這個世界都已經是活人末路了。他不介意在最後為了感謝冷水心的提醒而給下等人最後的狂歡與自由。

這……一定也是在她預料之中吧？

男人閉上眼睛苦笑一聲：某種意義上說，她和那個“藍竹”一樣可怕啊……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